父亲提前三天请来队里的理发师，要把我又脏又长的头发剃掉。遵照父亲的意见，理发师把我的头发理得很浅很浅，我看了镜子就顿时无地自容。在少年心目中，头发被剪短，就如同破了相。我既恨理发师，又怨我父亲。但父母们都说我剪的发型很好看，但我无论如何看，都觉得揭了我的遮羞布，让我羞得要命（真想藏到地下去）。可是，更为要命的，我不但不能藏起来，还要出门送二姐出嫁。这无疑把一位裸体少年推向了舞台的前沿。

我还是硬着头皮出门了。我跺在房里烤火，不上厕所，克制住尿与屎。但是，我不能不出去坐席吃饭。我吃了饭，就赶快下桌子，或者肩靠在一棵梧桐树上，以便让梧桐树干遮住一些人们的目光。但是，有一位差不多一样大或比我稍大的家伙过我旁边，气焰嚣张地狠狠地踹了我一脚。我本来因为理了平头，羞耻难当，以为在人们的目光下出现都是一种大错误；面对这家伙的欺侮，我也就以为不是忍无可忍。甚至我以为，这小子来欺侮我，也许与我的头发剪得太丑有关。我的痛苦已经够重了，不想又招来更大的痛苦。

若干年后，我做了父亲，把五岁女儿的头发给理成平头。她哭得伤心，几天都愁着脸，而我却以为那头型非常好看。在我写这文字的时候，我们国家新闻里说，一个小学的女生，因为老师打电话给她母亲，要让她母亲配合，把女孩子的头发剪短，以便符合学校有关规定。结果，这女孩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头发，从客厅的窗户飞了出去，永远地离开了这要剪头发的世界。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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