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转自：马鞍山日报

麻子豆腐店

●宋勇

马鞍山还叫“金家庄”时，我家住在炼铁厂东边闸上村，租的麻子豆腐店一间草房，那时我上小学二年级。

一条小河从村旁流过，流经炼铁厂大门口向西淌去。那时河水很清，清澈见底，河面也很宽，小船在河里行驶。河里鱼虾很多，三叔用虾筢子往水里一捞，便捞上一把活蹦乱跳的虾子。水边有罾，起罾时，鱼儿在网里跳跃，闪着银色的光。河北岸有一大片坡地，长满茸茸的青草，一些白的黄的紫的小花在草丛中开着，蝴蝶飞来飞去。阳光温和地洒向河水坡地和民房。

麻子豆腐店开在坡地下面。几间茅草房，正房中间有盘石磨，沿东边窗下一溜排着大灶水缸长台子和轧干机。房外有一大片菜园，一年四季都长着各种蔬菜。豆腐店老板姓曹，人们喊他老曹或曹老板。他三十七八年纪，脸庞黝黑，小时害天花，落下满脸麻子，麻窝又深又大，人长得倒是很敦实。曹老板的妻子是个盲人，什么也看不见，她身板高大，四肢发达，头脑灵活。她能推磨，能卖豆腐，钞票经她手一摸就知道面值大小，找零从不出差错。这对夫妻的结合颇有点儿传奇，曹老板原是一家豆腐店的小伙计，这家老板有个瞎姑娘，十七八了，眼看着要出嫁，可谁愿要个瞎女子呢？伙计小曹单身一人，有力气又勤快，老板看他忠厚老实，情愿陪嫁一片豆腐店，将女儿嫁给他。小曹有了家，有了店，很乐意地迎娶了盲姑娘。从此夫妻俩开了豆腐店，在闸上村安居下来。

世上有三苦：打铁熬糖做豆腐。曹老板夫妇不辞辛苦地做豆腐，他们起早贪黑磨豆子做豆腐盘千张轧干子炸豆腐果子。豆腐店里总传出推磨声拉风箱声轧干子吱吱声。每天天一亮，曹老板就挑起豆腐担上市上去卖，有时上午没卖完，下午又挑起担子走街串巷卖。

下午，老板娘一个人在店里推磨磨豆子。她抱着磨棍在磨道上走呀走，无休无止地转着圈。她眼看不见，却能准确地往磨眼里添黄豆，流下的浆多少心里也有数，接到快一桶了，她拎起往缸里倒。我和弟弟看推磨好玩，对她说:“瞎妈妈我们帮你推磨吧。”瞎妈妈温和地说：“你们推吧。”我和弟弟比赛着推，看谁推的圈数多。瞎妈妈坐在一旁休息，我们推得满头大汗，瞎妈妈歇过来了，她叫我们停下，抓出几个才炸出的豆腐果塞进我和弟弟手里，我和弟弟美美地吃。

曹老板和瞎妈妈有一个女儿，叫顺英子。四岁了，不大出来玩，经常生病。秋天的时候曹老板用板车拖回一棵很大的桃树，挖了个大坑，栽在菜园边。到来年春天，桃树活了，开出满树的桃花，很是好看，曹老板常常在桃树下，静静地看，看桃花。

有天豆腐店来了个上了年纪的女人，是曹老板的姐姐，顺英子的姑妈，听说是上海来的，果然与本地人明显不同，大花格子外套，花头巾，红皮鞋，说着外地腔的话。姑妈像是跟瞎妈妈挺亲，两人坐在菜园的石凳上说话。绿色的菜地，温暖的阳光，两个久别的人都有着一肚子的话。过了几天姑妈要走了，在菜园边，姑妈抱着顺英子，瞎妈妈牵着姑妈的衣襟，很有些不舍的样子，直到曹老板催了又催，曹老板拎着包走在前面了，姑妈才离开菜园跟着走了。瞎妈妈朝他们走的方向“望”去，顺英子依在妈妈身边也望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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